简笔画、微信语音以及两个隐藏在时间里的父亲

发表时间:2024-05-14 03:07:20 来源:拖拉机系列

  滑雪,买鞋,打雪仗,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童年愿望;出差在外的爸爸迟到但不会缺席的陪伴,这就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童年期待;“……快点回来陪陪我!嗯!”这个“嗯”,是这个五岁孩子对父亲略带责备的思念。

  说这些话的孩子,是已离开我们的云南省临沧市禁毒民警张子权五岁的女儿。2020年12月,张子权外出办案期间劳累过度突发疾病去世,年仅36岁。年仅5岁的女儿以为他仍在外出差,频频发语音催爸爸回家,在微信语音里诉说对父亲的思念。

  2020年11月4日,张子权参加边境重大涉疫专案侦办,审讯有可能感染新冠病毒的涉案人员。20多天里,张子权和战友们在审讯室里持续与30多名涉案人员斗智斗勇,制定了30多个审讯方案,手写200多份笔录材料。张子权的战友杨鑫回忆:“当时的边境,气温高达30多度。为了防止疫情交叉感染,审讯室不能开窗、不能开空调、不能中途离开,我们必须戴着护目镜,穿着防护服和纸尿裤,开展审查审讯工作。我们每天要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连续工作七八个小时,有时甚至是通宵达旦。出来时,护目镜被雾气模糊,衣服能拧出水来,身体就像被蒸熟了一样,整个人都快虚脱了。”

  连续奋战二十多天后,张子权又和战友们赶往2000多公里的外地抓捕犯罪嫌疑人。2020年12月3日晚上11点多,正在与外地警方研究抓捕方案的张子权一头栽倒在地上,脸色发白、呼吸微弱、意识丧失。经医生检查,张子权的身体严重透支,心脏已经累到跳不动了,大脑长时间缺氧缺血严重水肿,只有微弱意识,苏醒的概率几乎为零。12月15日,张子权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

  父爱还是缺席了。不可能再和女儿一起滑雪了,不可能再和女儿一起打雪仗了,更永远不可能再亲自给女儿化解那声“嗯”里面的责备情绪了,女儿关于父爱的想象,被封存在了那个她想象中美好的冬天。

  这是一个悲伤的复调,一个凄凉的重复。此时此刻,恰如彼时彼刻。26年前,张子权的父亲张从顺牺牲。那一年,张子权10岁,在纪录片《中华之剑》里,张子权哭着说:“我一看见我爹爹的照片,我就想哭。”

  临沧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丁良庆说:“2020年12月18日,我们带着子权的骨灰回到临沧。当看到他5岁女儿可爱的小脸时,我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子权时的那张可爱面孔,同样小小的年纪,同样承受了不该承受之痛,26年前送别老所长的一幕又出现在了面前。”“26年前,我抬棺送别亲密的战友张从顺;26年后,我又带着他的儿子、我最好的兵张子权的骨灰魂归故里。”

  1994年8月31日晚,身为临沧市镇康县公安局军弄乡派出所所长的张从顺,在村寨走访中获得线索:毒贩携带大批毒品经过军弄。向上级报告后,张从顺便带领鲁玉军等两名民警乘拖拉机赶到毒贩必经之地设伏。9月1日凌晨,毒贩进入伏击圈,大家合力进行抓捕时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毒贩拉响了藏在腰间的手榴弹,5名民警顿时倒在血泊中。战友鲁玉军打开手电筒,只见张从顺左小腿肌肉被炸掉,血流如注。他解下鞋带要为张从顺扎住伤口,张从顺却指挥他赶紧救助别人。

  当时现场还有很多同事,但张从顺坚持说:“我留在这里,是最熟悉情况的人”。这一刻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,直到指挥同事将全部伤员用汽车运走,才坐上了回县城的拖拉机。20多公里的土路异常颠簸,鲜血一滴滴溅在尘土里,张从顺因失血过多,永远闭上了眼睛。

  26年后,面对摄像机和录音笔,张子权在采访中再次想起父亲牺牲时那个遥远的夜晚。26年的思念堆积累加,他说:“什么人失去父爱会接受得了?”八个月后,面对没有回复的微信对线岁的女儿则在一遍遍诉说自己思念的同时,想象着一个父亲在场的有滑雪有新鞋的冬天。一份思念叠加另一份思念,像一束光照亮另一束光,沉重的思念与漫漶的悲伤浓缩为简单的言语,他们相互赋予对方意义,像是两个失去父爱的孩子隔着时空对话:“什么人失去父爱会接受得了?”“嗯?”

  在张子权的记录本上,有一幅潦草的涂鸦,上面画着云朵、太阳、大山、小溪、树木、花草和房屋。不知道张子权是在什么情景中怀着怎样的心情画下这幅画,但是毋庸置疑,这是他的心中美好。在张子权的想象中,女儿就应该住在那栋小木屋里吧?屋子前的那串脚印,是女儿留下的吗?到了冬天,山坡上会堆满雪,女儿就可以滑雪了。你看,还没到中午,太阳就出来了。